若渝

《凉生,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》终极续篇(十五)下

15.下
周慕出现的时候,提着一个大皮箱,那里面是老中医新方子需要的药材,不知又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。
昨天凉生在机场等了我一天,为了能让他按时服药,周慕派了几拨人过去,也是操碎了心。
一进门,周慕就带着一脸诡异的笑容,对我说,他身体不好,可不能再这么折腾了!
他一天到晚24小时的派人跟着凉生,我们昨晚的事情,他不知道才有鬼。
此言一出,语带双关,搞得我脸都没地方放。
万幸的是凉生的烧退了下来,也算是额外奖励,我们的行程并没有耽误。
我承认自己孤陋寡闻,不过一进周慕的私人飞机,确实是托了托自己的下巴。
这里面简直就是一个豪宅,会客厅,卧室,餐厅,浴室,吧台,还有娱乐室,要不要这样?
我和凉生被请进了主卧室,花饰繁复的精美窗帘、图案考究的波斯地毯、豪华的双人麻,巴洛克的设计显示出主人是多么的会享受。
窗边的两个转脚沙发,可以随意旋转角度,方便欣赏外面的风景。我坐到沙发上,好奇的转来转去,赞叹着有钱人的世界。
此刻的凉生正望向窗外,周身镀着一层朝阳的华美光晕,就像童话里走出的王子。
他身上穿着那件我新织的毛衣,毛绒绒的裹着他欣长的身体;毛绒绒的领口,圈着他优美的颈项,天鹅般骄傲的挺立。矛盾又和谐,有种无法描述的美感。
他的眉修长浓密,弯到恰到好处,英气又柔和。微勾的眼角,眼尾又微扬,张开时,清澈明净;微垂时,他纤长的睫毛浓密得仿佛天生的心事,明明暗暗地投影在眼底,深不可测。
他的嘴唇却截然相反,嘴角永远是微翘的,宛如上弦月,即使流泪的时候,也是微笑的模样。这些矛盾的存在,让他拥有了谜一样的气质。
我忍不住感叹,唯有这样的生活,才配得起他,原也本该属于他。
侍者敲门进来,端上新制的药,凉生接过,好看得眉微蹙,唇微微嘟起,被绒绒的毛衣一衬,萌得不要不要的。
他偷看我一眼,见我也正看他,马上下定决心般仰头喝下碗中的药汁,估计是回味无穷,脸上的小表情微微扭曲着。
我掏出糖块喂给他,小少爷还是像从前一样,傲娇得偏过头,宁愿回味这苦涩的药液,也不愿品尝甜美的糖果。
我见他仍未舒展的眉心,将糖块含入口中,主动吻上他的唇,想把口中的糖送入他口中,他却揽过我,加深了这个吻。
他口中的苦涩混着我口中的甘甜在我们口腔中蔓延开来,味道竟然难以形容的美妙。
周慕贼兮兮的站在那儿,端着一杯果汁,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缝,不知参观了多久。
凉生对他父亲这样的行为已经司空见惯,一把将我羞红的脸按入怀中。
他身上的毛衣绒绒的,白白的,抱起来柔软又舒服,我就像抱着一个大型的毛绒玩具,还是最漂亮、最精致那种。
可是想到他那煞风景的老爸还在旁边,真是心里忿忿。
他知道凉生吃的药苦,特意送来果汁,凉生了解他的心意,也不好因为他的偷窥行为而发作。
侍者送来早餐,凉生刚吃完药,正在反胃,根本什么都吃不下。我正哄着想让他多吃几口东西,周慕就神秘兮兮的端来一个盘子,还用盖子盖着。
他献宝一般,跟凉生说,儿子,尝尝,老爸亲手做的,可是练了很久了。
托盘打开,竟是一盘凉拌苦瓜。
我和凉生面面相觑的互看了一眼。便听凉生道,您这是嫌我吃的药,还不够苦?
我才想起来,都是我的错。
凉生因为吃了药总是没胃口,周慕就想方设法的想弄些令他可口的食物。后来,有次他忍不住请教我,我当时正因为他老是在凉生身边转悠心烦,就随口说了句,他最喜欢吃的是苦瓜。
其实,我也不是存心骗他,因为我从小到大最讨厌吃的就是苦瓜,所以都让凉生帮我吃了,他每次都吃得挺开心的,至少不讨厌。
何况他味觉本来就和常人不同,比起红酒和咖啡,他更喜欢魏家坪的青草香。
所以,上学时,金陵她们才会都觉得他不食人间烟火。
周慕大概也觉出自己儿子有异于常人的特质,竟然就毫不怀疑的相信了。
我忽然觉得,挺对不起周慕的。
周慕这个人,心狠起来六亲不认。
当年,他发现陆文隽存心害凉生,早已心怀芥蒂,后来知道凉生的病可能就是其一手造成,就不再顾及一丝情分。
之后,陆文隽在凉生这一败涂地,又加上他的介入,这辈子已再难翻身。
两个儿子对立,毫无疑问他会站在凉生这边。他认定了,就不会变,这点凉生倒是遗传了他。
很多很多年以后,我有过一次和陆文隽的短暂通话,那时候他不知在哪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当赤脚医生,打电话来向周慕求救。
那时,小安己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。
她拿着电话跑过来,说,姐姐,有个人说十万火急,找周爷爷,可是他不在,怎么办?
我一看,是个手机里没有记录的陌生号码,心想十有八九是个骚扰电话。
我也是无聊想逗逗骗子,就听见了这辈子最不想听到的声音,本欲立刻挂断,但当他听出我的声音后,便忽然没了声音,直到我再次准备挂断的时候才肯求我听他说完。
他说他这样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,就是无意中对凉生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。他一生都想尽办法反抗折磨报复周慕,盼的是周慕有天能幡然醒悟,能因对自己的母亲做过的事感到后悔,能对他这个儿子多一些愧疚。
可是,因为凉生,因为凉生的病,这些本该还给他的,全都给了凉生。他说他至今想不通,当初对凉生用过的药,为什么会对他的身体产生这样的副作用。周慕找到他,要把他打死的时候,他才知道凉生又病倒。
他说周慕当时是真的想让他死,就差一点,如果不是他对他提出了生物治疗,他说他也算凉生的血亲,他的血说不定能救他。
最后,他说,他宁愿和凉生换过来,如果生病的是他,那周慕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绝情,对他是不是能多一点疼爱?
他们互相折磨了这许多年,其实心底最深处,只是想要得到至亲的一点关爱。
我当时听着,脑海中闪现的却是,周慕那恨极了,却轻轻捶在凉生背上的拳头。
我也想到了我那偏心的父亲。
但随即,就是凉生对着贪吃的我,细瓷一样的脸上,眉眼弯弯的笑脸;还有他不能满足他最心疼的妹妹吃一枚荷包蛋的愿望而落下的泪,小小年纪的他,眼泪就像晶莹的水晶,顺着他小小的鼻翼,缓缓流下。
还好有凉生,幸好有凉生,从小就对我如父如兄的疼,给我的爱,却早已胜过父兄。
所以,我才没有机会成长成陆文隽那么偏激的人。有凉生在,姜生怎么会做坏女孩呢?连我偷拿了10块钱,都因心疼他小小年纪每夜独自去漆黑的山洞挖煤,而后悔自责了那么多年。
有凉生在,姜生怎么舍得去做坏女孩呢?有凉生在,姜生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坏女孩的。
至于陆文隽,我觉得,是他想多了。同理于我父亲的偏心,周慕对他狠得下心,非常重要的一点,是因为不爱他的母亲。
凉生则不同,就如那些子凭母贵的皇子,电视里不都那么演吗!皇上最爱的妃子,生的皇子自然也是最最疼爱,偏心偏得不得了,如果爱妃不在了,那更得满怀歉疚的加倍疼爱,皇位都得双手奉上。
所以陆文隽和凉生根本没得比。
凉生就是上天赐给周慕的一位毒舌小天使,令他简直是又爱又恨、又欲罢不能。
就如同对待当年的程卿,真是,虐他千百遍,依然如初恋。
我有时候看他看凉生的那个眼神啊,鸡皮疙瘩都能起来,好像恨不得要把他吞进肚子里才踏实。
好在程卿给他生了个儿子,要是生个女儿,估计他真敢违背伦常给娶回家去。也可能我从小没得到过父爱,也没体会过做父母的感觉,才会这么胡思乱想。
凉生的腹黑我是早有耳闻,能怨谁?随了谁?周慕那一语双关的能力,我也不是没见过。
可这毒舌程度,也是多亏周慕才令我大开眼界。
我以前一直认为程天佑的舌头最毒,次次都能把我伤得体无完肤,却不知道凉生的功力更高,他可以不带任何情绪用最少的语言直插要害,用周慕的话说,就是回回都捅他的心窝子肺管子,他也就是神经比一般人粗,否则次次都得吐血三升。
所以我一面暗暗庆幸,幸好凉生从来不会这么对我,我是他一辈子的小清新(笑脸);一面同情周慕。
可周慕,那就是一个人精,他发现以后,就开始笼络我,要知道,我是多么善良的人。所以凉生慢慢对他改观,我是功不可没的。
周慕后来也找到了规律,但凡他好心办了错事,想不通时,他只要拐个弯,联想到我身上,一准就找到答案。然后只要他对我表示点善意,凉生也会对他额外的法外开恩。
所以,凉生还是很给面子的吃了他做的苦瓜。
可是,没过多久,就把好不容易吃进去那点儿东西,连带早上的药全吐了出来。
周慕立即联系张大夫,可是,我们在飞机上,航线又不能随意更改。
药吃进去又吐出来,反复了几次,人已经被折腾得疲惫不堪,原本退下去的烧又发了起来。
以前,凉生很少发高烧,但自从改用中药调理,烧只要发起来就居高不下,老大夫说过,这不一定是坏现象,可是有时候,真的不知是祸是福。
我们不断地帮他换着额上的湿毛巾,他没办法睡得安稳,开始不停的咳嗽,不畅的呼吸把他折磨得面色惨白。
我心疼得不行,可是还有将近十个小时的飞行,除了机上已备的氧气瓶与物理降温,没有其他办法,只能紧紧抱着他。
他烧着,竟然渐渐开始讲起了胡话,他要强的个性,很少给人机会看到这个样子。
他颤抖着苍白干裂的嘴唇,一直在说对不起……
他说对不起,这次可能真的撑不下去了……
他说对不起,不该留我在身边……不该让我背负骂名……
他说对不起,不想再辜负我……不想我再怨他软弱辜负……
他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对得起我……
他说昨晚以为自己快要死了…在临死前选择对得起我的感情……可是这么多年的坚持却都成了笑话……
他说如果当初没有醒来…就不用怎么做都不对…怎么做都是错,怎么做都对不起我……
我知道,他为我克制守护了这么多年,如果不是我的步步紧迫,如果不是烧到濒死的绝望,如果是完全清醒的情况下,他可能永远迈不出昨晚那一步,就像现在他说的这些,他清醒时永远不可能说出的话。
我知道让他为难了,却不知他如此为难,为难到宁可永远不会醒来,是不是我错了,我不该如此逼他。
可能,童子命只是我的借口,我其实只是不想留下终生的遗憾,我只是想给我们这么多年的苦恋一个交待。
曾经的我们,缺少一份勇气,如今,在我的认知里,我们的爱情,除了对我们自己,不需要再向任何人交待。
从我留在他身边那天开始,还有谁愿意相信我们保持着纯洁关系?
从我们成为兄妹那天开始,还有谁愿意探究我们有没有血缘关系?
世间安得两全法,不违世情不负卿。
感受着他那灼人的体温,那像鼓一样擂起的心跳,我内心的恐慌反而变得平静。
只是想着,若这心跳就这么停了,若这体温就这么凉了,我就抱着他一起从这万里高空跳下去,这样,也算我们此生,唯一为自己,翱翔了一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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