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渝

《凉生,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》终极续篇(十)

预警一下,本章大虐开始~

  老人说,我老了,你大哥目盲,你二哥腿疾……程家正值多事之秋,所有一切都系在你一个人身上……少年夫妻情事真,我自不会拆散,只是,也希望你能为程家做一些担当……
  他冷眼一笑,不会拆散?
  老人点点头,语气那么冷静,冷静得如同在谈一笔生意,说,我保证,你不会因为同沈家的联姻而失去她。
  他看着外公,好一个不失去!
  他望着外公,说,她是云中雀,我怎么忍心让她做这笼中鸟!
  老陈忙拦住他,焦急地说,先生!我知道,这么多年来,袒护她已成了您的习惯!只是,现在的她,不是您闯了祸的妹妹!而是您不忠的妻子!老爷子若不是爱护少爷您,太太如此行径,就是程家的笼中鸟,她都这没资格!
  离去前,老人望了一眼窗外,说,是要一个如此的她,还是要这锦绣程家,你自己决定吧。
10.
老陈恭敬得守在程方正的书房外,里面的古玩字画,全部都价值不菲,没有得到允许,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进入。
凉生站在程方正的书桌前,头微低,额前的发挡住了所有的情绪。
程方正上下打量了许久,心里不知骂了多少遍熊孩子,才开口。
是不是工作量太大了?怎么瘦了这么多?都多久没来看外公了?例行的体检也不去做,工作再忙,也要顾好自己的身体。
凉生依然低头站着,甚至没有抬眼看他,只是疏离的称是。
别杵在那儿啦~快坐吧。他指了指边上的沙发。凉生没动,说站着就好。
他也不勉强,接着道,天策啊~这两年,你在外面的努力,外公都看在眼里。其实呢,外公老了,这份家业早晚都是你们的,年轻人啊,不能太心急!
凉生紧抿着唇,沉默不语。自然明白话中的意思。
程方正又怎么会看不出凉生沉默的反抗,这个孩子,沉默和不争,只是他对待这个世界的最好方式。
他清楚,凉生所做的一切,肯定和自己当初拿他朋友性命威胁他和沈家联姻,导致那个女人离开,脱不了干系。而更令他措手不及的是,那个女人还是成了程家的媳妇。
很长一段时间,凉生在背后暗暗和程家较量,而就在程家大厦将倾的最后一刻,却忽然收手。
那个女人本是最好的筹码,他能为了那个女人毁了程家,却也曾为了那个女人放过程家一马。
可程方正的性格,倔强了一辈子,到老也不肯服输,如今,终于给他逮到扳回一成的机会。
他可以抢走程家的一切,他为什么不能夺走他的女人。在他的字典里,儿女情长必定英雄气短,不可能兼顾。
见凉生不说话,他知道如果不把事情挑明,今天不会有个结果,便道,孩子,外公知道,你心里怨我,我当初也没想到,会将那个女人从你身边逼到天佑身边,早知如此,诶…可如今,她已经是你大嫂,你们现在这样,成何体统?
凉生记得,那年在程宅,也是在这里,面前的人对他说,少年夫妻情事真,我自不会拆散,我保证,你不会因为同沈家的联姻而失去她。
他抬起头,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苍凉,望向身旁那些精雕细琢的黄花梨木架,上面放着一个个身价不菲的古董,他说,外公,您这一生,除了这些冰冷的瓷器,心里可曾还有过重要的东西?
声音那么清冷,仿佛一层寒冰,不似往昔。
他说,外公,我真不明白,您当初千方百计寻我回来,究竟是为了什么?我这一生,处处被安排,从未自己做过决定,有过选择。唯一的选择就是,爱她。
程方正被他声音里的寒意惊到,稳了下心神,才道,孩子,你怎么说这种话?你在外面做的那些事,外公可有苛责过半句?还要怎么疼你?
话虽如此,但程方正只能有苦往肚里咽。怪只怪自己当年贪图眼前利益,引狼入室,还把他放在周慕身边培养,真是自作自受,得不偿失。可这个孩子,世事洞明,人情练达,看似云淡风轻,却是城府深深。他具备着一个大家族继承者所应具备的最好的素质,而他的隐忍与克制,更是其他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所没有的。无疑,他是最优秀的。
他叹了口气,才接着道,我只是不想当年的丑剧再重演一次?那个女人不守妇道,朝三暮四,究竟好在哪里?你们兄弟两个,一个为他跳海,一个为他自焚,这个祸害,我早该…早该…他没再继续,当初若不是凉生手握着程家的脉门,那个女人早就被秘密除去。
凉生悲恸苦笑,您疼我,这就是您疼我的方式?您口中的那个祸害,她就是我的命,您是怎么对她?又是如何逼我?
他伸手去触摸身旁木架上的一只花瓶,那一只,是程方正的心爱之物,当年拍下来的时侯还引起了不小的风波,如今的价值,几个程宅这样的别墅也是不换的,真可谓价值连城。
程方正见状一愣,想要去阻止凉生伸出去的手,却又作罢。声音却异常低沉起来,他说,你有本事吞了程家,你就有本事守住,你是外公最看重的孙儿,我的眼光不会错,有你帮我守着,我还有什么不放心?你以为你赢了?可我却也没输!
他接着冷然一笑,口吻却突然变得严厉,他说,可你今天休想把她带走,她是我程家的媳妇,是你大哥的合法妻子,你有什么资格把她留在身边?
他望着程方正,漂亮的眼睛里蕴满了薄凉的怒意,他曾对他说过,她是云中雀,我怎么忍心让她做这笼中鸟!
他将抚在掌间的花瓶拎起,他说,我是他哥哥,我带她来,就要带她走,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,除非我死。
程方正嗤笑了一下,你是想以死来威胁外公吗?你舍得这诺大的家业?!可程家陪你丢不起这个脸!你还好意思说你是哥哥,这几个月,你们都做了什么?你就是这么当哥哥的?!
凉生闻言,所有的屈辱、委屈都涌上心头,这么多年,他们一直被各种理由拆散,而兄妹,是他宁死都不想再背负的原罪。
他忽然下定决心,反手将花瓶的底部用力敲上旁边的花梨木架。
门外的人听到动静,纷纷涌入书房。老陈第一个冲进来,见到满地的碎片,凉生的手中仍紧握一截,手掌已经被割得鲜血淋漓,他几步冲到他面前,又顾及他手上的伤,不敢去夺取,其他人也是踌躇着,不敢上前。
老陈只能眼眶发红的劝,少爷,您这是干嘛呀?有什么话好好说,您……
程方正见状,怒极反笑,冷冷地说,真是长本事了,还想弑亲不成,我倒要看看!我告诉你,我这辈子,最恨别人威胁我!
凉生眼圈通红,悲愤地说,你恨别人威胁你,可你却一直用这样的手段对我。说着将手中的利刃,狠狠划向自己的颈部。他曾经嘲笑的决绝,曾以为的幼稚、不冷静,如今自己却变成了这样的人。
程方正这下是慌了,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凉生会舍弃这无边富贵去赴死。他张着嘴,啊!的大叫一声,周围的人再冲上去,已然来不及。
幸亏老陈离得近,他见凉生的神情,就感觉到要出事。再听到老爷子的话,心说,坏了,就见凉生抬起了手臂,他也算用上了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,一把扯住了凉生的衣袖,才阻住了力道。
但凉生的颈侧还是被划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,血顺着白色的毛衣领缓缓落下。
程方正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,颤着声大喊,快~快给我按住他。其他人冲过来,手忙脚乱的将凉生按住。
老陈早已吓出一身冷汗,他半跪到凉生身边,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,您~您~您这是…抖着手试图拿出凉生手中仍然牢牢攥着的那截碎片。
你~你~程方正的手也不住的发抖,话都说不完整。
这时,外面冲过来一个下人,见状,也不敢上前,欲言又止的样子。
又怎么了~!?程方正颤抖着声音怒斥着。
那个…那个…大少奶奶她,我们快治不住她了,说着他还扬了扬自己的手。那上面一排深深的牙印。
废物!!!都给我看好了他,把伤处理下!
程方正吩咐完,气冲冲的跺着拐杖向门外走去。
车外的人打着伞,对我说老爷子有请,我心说糟糕,还是被发现了,只好硬着头皮打开车门。
几个黑衣人撑着伞,口上称着大少奶奶,对我还算客气。
可是,却没有将我往水烟楼的方向带,我发现不对,想逃开的时候,他们七手八脚的将我挟持住。
我知道,他们还不敢太过造次,便使出了生平绝学,能碰到的地方就下嘴狠狠得咬下去,果然,这样是有效的。
雨已经停了下来,不远处,老爷子拄着拐杖向我走来,满面怒气。我印象中,他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。
他走到我面前,用拐杖指着我,抖了半天,才道,我…我…真不该留着你这个祸害。
我还没来得及说上什么,就看到他挥起了拐杖,用力的向我抡了下来,四周挟持我的人已经散开,我下意识的蹲下身体护住头,躲已经来不及,只能硬接下来这充满怒火的一杖。
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,反而被拥入一个熟悉的怀抱,暖暖的,带着特有的青草香,混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。
一声硬物碰上骨骼的钝响,夹杂着一声闷哼。我抬头,凉生闭着眼,紧紧抱着我,颈侧一道长长的血痕。
我吃惊的看着他,却由于他抱得太紧,根本无法抽出手去触碰。
我心疼得眼泪瞬间夺眶而出,果然,来程家准没好事。
老陈抱着凉生的外套追出来,那是刚才他脱离众人挟制时挣脱的,凉生虽然瘦,但力气却因自小的劳作,比一般同龄人都大,几个大汉居然都没能制住他。
眼瞅着那一拐杖挥在凉生身上,却来不及阻止,老陈急得直跺脚。
凉生面色惨白的睁开眼,扭过头,直直得盯着程方正,他眼中的决绝,震撼了四周所有的人,那些黑衣人居然都不敢过来拉开我们。
程方正当然清楚,他刚才的那一杖带着多大火气,用上了十二分的力气,他是真想那一杖落在我头上,结果了我。
可是它偏偏落在了凉生的背上。
你想死吗?!你想死是不是?!程方正早已经气得全身止不住的哆嗦,面无血色,双眼却瞪得血红。
对!今天!要么,我死在这里!要么,我带她一起离开!
凉生一直维持着扭头望向程方正的动作,颈侧的伤口因此崩裂,鲜血又流下来,嘴里涌出的血气,却被他狠命咽下。
从小到大,我没见过这样的凉生。
而此时,我仿佛看到那一年,他往自己身上浇着汽油,点燃。
他的温和与淡然,一旦遇上我,就变成激烈与决绝。
程方正看着凉生惨烈决然的模样,知道今天如果不放手,必不能善终。
终于,他第一次的,妥协了。
罢罢罢~他摆摆手,真是冤孽~,他的声音陡然变得苍老,却仍想保持最后的威严,他对凉生说,只要你今天走出这个大门,从此和程家再无关系。
我们站起来的时候,我真的担心凉生会站不稳倒下去,我伸手去搀扶他,却被他用力握住,他只是踉跄了一下,就稳稳得站住,依旧是挺得笔直的脊背,拉着我,大步地离开。
程宅的夜,那么深,消得几人愁,这座有些年岁的宅院,古木上的青苔,都仿佛湿润着一切我们不得知晓的秘密往事。而我们的故事,也终将斑驳在这苔痕上,再痛苦淋漓、爱恨纠缠,终成如烟往事。
此刻的我们,仿佛又回到了夜奔魏家坪前夜,面对着众叛亲离,在暴怒的祖父面前,他将我紧紧护在身后,语调坚定决绝:这辈子,我什么都不要!只要带她走!
老陈追过来给凉生披着外套,我才注意到,他刚刚一直只穿着那件我织给他的毛衣。是我的第一件作品,虽然之前也练习过很多次,可是这件毛衣织的可谓是惨不忍睹,疏密不均不说,还有很多多针漏针的地方,我自己都不忍直视。我本想让他当家居服穿,可是凉生却舍不得,硬要穿在外面。
十月底的这种天气,又刚刚下过雨,难怪他的手如此冰冷。
进车后,我把暖气开到最大,我好怕他又病倒,紧紧的依偎着他,想要借此把体温传给他。他也紧紧的搂住我,我们两个,竟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。
借着车里的灯光,我才看清,他白色的毛衣上,血迹斑斑,欣长白皙的天鹅颈,满是斑驳血迹,还有,他没握着我的那只手,竟也一片血红,我看到那深深的伤口急得大哭,却不敢去碰触。
我哭着问他,这是怎么搞的,一身的伤。他却淡然一笑,故作轻松地说,我毁了他的宝贝,也让他尝尝心疼的滋味。神情里却带着一份倨傲。
我琢磨着话中的意思,凉生有时候,总是喜欢用语言的艺术,来考验别人的智商,这点我很不喜欢。
等我缓过神来,才发现,这不是重点好吗?重点是,他到底是怎么伤到的。
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握住我,轻轻地说,姜生,你放心,我从没想过要靠程家,我这么多年的努力,足够让你一世无忧。
窗外的月光如水,他望着我的眸光,一如窗外的月光。
钱伯曾对我说,他是程家的沧海遗珠,贫苦的童年与少年,一旦尝过权势地位财富的滋味,难免把持不住。
可无论别人如何毁谤,他从未改变,他的手依然冰凉,说出的话依然轻淡,却是这世上最美的情话,瞬间温暖了我的心。
离开的时候,天色已晚,我们便去了凉生在附近的一所公寓,我本来执意要带他去医院的,但他不肯,说累了,想要回去休息。
他整个人都是淡淡的,像一缕烟,像是随时都可能消散。我们只好顺他的意。
进门没多会儿,老陈就说,先生,老爷子还是关心您,担心您身上的伤,己经派医生过来了。
凉生却淡淡的说,我己经不是程家的少爷了,用不起他们家的人。脸上的神情也是淡淡地,显得疏离而高傲。
老陈劝他,您刚才当着那么多人下了老爷子的面子,从没人敢这样过,他说两句狠话出出气,您也不能当真,毕竟是骨肉亲情,要不能巴巴的派医生过来?您也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。
凉生的语气柔和,眼神却如月光般清冷。他说,陈叔,您毕竟是程家的老人,如今,我既不会强留您在身边,您帮我这么多年,我也绝不会亏待您。
老陈跟了他这么多年,很清楚,凉生的柔软和冷静,只是他的一个处世态度,而不是他的性格。今天老爷子做的事,已经触及他的底线,决裂已经无可避免。
忙道,先生,我对您可绝没有二心啊,自从跟您那天起,就打算跟一辈子的,我只是~担心您的身体……
我正在包扎凉生手上的伤口,闻言忙道,就让医生给你看看吧,你手上伤口这么深,要伤了筋骨怎么办,都是医生分什么你家我家的,咱不能跟自己身体过不去。
凉生却固执得要命,只留给我两个字,我不!还赌气的把小脸别向一旁。
我呆呆的望着他,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任性的?
老陈见状,忙说,那咱不用他们家的,咱们又不是自己没有,只是林医生不在附近,您可得担待些。
凉生这才点点头说,你安排吧。
老陈像领了圣旨一样出去打电话了。
我己经帮凉生处理好颈侧和手上的伤口,背上的伤,他却不肯让我看,说等下让医生处理。
其实,我特别担心他后背的伤,可他不给看,我也不能强行扒了他的衣服。
他换上睡衣后,将毛衣交给我。轻启的唇,宛如上弦月,唇色,也如月色般淡泊。
他说,对不起,把它弄脏了。微微悲伤的唇角,玉雕一样的眉眼,恍若梦中。
我望着上面的血迹,鼻子又开始发酸,我说,傻爪,这么丑,以后不准再把它穿出来,我再织件漂亮的给你。
他便笑靥如花的和我拉勾,说不准反悔。
前程锦绣,富贵荣华,却及不上一件贴身的毛衣,能令他展现这如花般笑颜。
医生到的时候,凉生己经沉沉睡去。
睡前,凉生好像对老陈交待了些什么事情。今天的事,明显透支了他太多体力,之前一直在强打精神。
医生检查的时候,我才有机会看到他背上的伤,长长的一道淤痕,已经高高的隆了起来,我不禁倒抽一口凉气。
医生也是建议要去医院照张片子,做个详细检查才好。
可是凉生睡得很沉,一直没有醒,我不忍心叫醒他。
老陈看着,只是叹气,他说,这次老爷子是下了狠手,想要置小姐于死地的,看来先生想要脱离程家的决心是不会变了。
我想到刚刚凉生不肯看程家医生,那任性的样子,他背上的伤痛让他感受到程方正杀我的决心,这要他如何再肯回到程家。
老陈说,这么多年,从没见老爷子发这么大脾气,从来没人敢这么反抗他,大少爷脾气虽然霸道,却也不敢当面忤逆。
他更没想到,向来淡泊温和,与世无争的凉生,一旦释放负能量,是那么的可怕。
他讲述着当时的情景,如果不是他带人及时冲进去,后果真的不堪设想。
我听得心惊肉跳,老陈对我一直没好感,甚至有些敌意,我是知道的,但我真心感激他对凉生的忠心,更是几次救了凉生性命。
医生始终没敢离开。半夜,凉生竟发起了高烧。
医生说最好不要随意移动他,我们只好等待救护车的到来。
我看他睡得不安稳,开始轻唤他的名字。我没得到他的回应,却看到有血丝从他的口中一点点渗出。然后就越渗越多,我急得发疯,又不敢动他,只能哭着喊他的名字,擦着他唇边的血,可那血却越擦越多,流下来,汇成了小河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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